幸江江

在我很年轻时,一切已经太迟。

【空军组】【Farrier/Collins】Encounters


有原创角色,有私设。

深情即是一出悲剧。

弃权:他们属于nolan


寒风呼啸而来,用力地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玻璃窗,仔细看的话,远处依稀可见铅色的海水,和天空连在一起,形成茫茫一片令人绝望的灰色,看不清界限。

1938年的寒冬和任何一个历来的12月没有任何差别,除了它的天气异常的坏,以至于所有附近的餐馆和旅馆都不得不早早地关上门,提前歇业。毕竟此时敞开的大门没办法带来客人,却让刺骨的凄风冷雨有机可乘。

Whitstable的冬天就是这么难熬。

大部分时候,这是个无趣的小镇。靠海。风里的咸腥味很重,捏一把感觉掌心里就是粗粝的海盐。牡蛎有时候味道不错。

僻静。陈旧。闭塞。

乏善可陈。

Anita是个小镇女孩,今年十七岁,大部分时候别人叫她Ann,她的外祖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馆,卖一些简单烹饪过的牡蛎和鱼虾,只在旅游旺季生意略有起色,勉强能够拮据度日,养活他寡居且久病的女儿和尚未成年的外孙女。

基本上都是外祖父去厨房忙活,母亲负责看店,她有空就去帮个忙。

然而,大家心知肚明,大人们并不指望她能够帮上什么忙。所以Ann可以和隔壁家的小女儿Vera一起聚在柜台里谈天说地,直到喝得醉醺醺而失去重心的客人不小心踢中桌子,那种地震一般的声音把她们从自己的世界里扯回来。

就像现在。

Ann不快地从柜台里探出脑袋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挺新的英镑:“先生,请问您没看清门外歇业的牌子吗?”

女孩顺着那张英镑向上看去,发现那是两个相依而站的年轻男人,刚刚掏出英镑的男人年纪大一些,面容硬朗,身上的棕灰色皮夹克合身而阔气。

金发的那个年纪小一些,眉眼介于英俊男人和漂亮男孩之间,他们大概之前跑了一段路,金发大男孩的脸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玫瑰色,像是花蕾一般饱满而健康。

外面有些飘着小雨,两人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,然而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眉宇间活生生跳动着的放松和轻快的旋律。

“我并没有看见任何歇业的告示牌,小姐……大概是大风把它刮跑了。”黑发男人痞气地笑了笑,金发没好气地偷偷瞥了他一眼,一声不吭,接着是更加温和的第二眼。

Ann酝酿着怎么拒绝他们,而此时,豆子大小的雨点从天的另一边直愣愣地拍过来,像是一道水做的围墙,阻挡了他们。

黑发男人耸耸肩,指了指外面。Vera也从柜台里探出身子,她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扫了一遍,眨眨眼,悄声道:“我们应该把他们留下来的,Ann。”

黑发男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:“是的,我也这么认为。”

“那我去给你们倒点热茶。”Ann不情不愿地走进厨房,顺便敲了敲那块写着菜单的黑板,“想吃点什么,先生?”

他们随意地点了一些食物,端上来以后两人都吃得迅速而安静,Vera偷偷地告诉她,他们应该是休假期间的军人,她有一个参军的哥哥,吃饭时的动作和他们几乎一模一样,她妈妈几乎怕他哪天把自己噎死。

餐馆实在是太小了,也太安静了,所以哪怕Ann和Vera继续缩在柜台里也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——


随着一阵轻微的玻璃器皿晃动声,金发青年第一次开口:“这里的天气好冷,Farrier。”

在部队的时候,Collins叫他“长官”,但当Farrier表现出与自己年龄和阅历不符的孩子气时,Collins直呼他的姓氏。他们之间有点没大没小,互相默许的那种。

“那是因为你冷,Collins,这里的天气确实太糟糕了,休假来得不是时候。”Farrier摸了摸面前那头浓密的金发。

Collins不满地看了他一眼,脸颊上又浮现出了那层烟霞一般的淡粉色。Ann猜那种颜色每天都能因为Farrier轻松愉快而不狎昵的举动在他的脸上出现个几次。

“Farrier,你又要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——”

“你比我晚入伍,小伙子。”

说得好像他自己年纪很大一样。

那个叫Collins的金发少年脸上闪过一丝腼腆的无奈,正色道:“我以后会是王牌飞行员,跟你一样,Farrier。”

“在这之前,你还需要加把油,我们未来的’王牌’。”Farrier拍了拍他的脑门,挑了挑眉毛。

“说不定,过个几年,我们可以一起去别个什么地方,不要太远,有海,比Whitstable的更蓝,然后我们在半空一起急转,我们可以被授勋,上报纸——”

“噗。”Farrier笑了出来,眼角挤出两道温暖的细纹,“这是个不错的主意。”

Collins并不能太适应这种过分温柔的Farrier,不自在地拿起装着白葡萄酒的玻璃杯喝了一口。

两个人在赶到Whitstable的第一个晚上大吃了一顿,他们吃掉了一盘牡蛎,一盘鱼,一锅炖菜和一篮子的烤面包,还喝了一整瓶白葡萄酒。

那次是Collins买的单,因为Farrier付了来回的车钱和住宿费。

Ann把钱放进柜台里,递找零的时候顺便给了两条干净的毛巾,Farrier顺手接过,抖开一根直接罩在Collins的头发上。

“你的头发都能滴出水了。”

Collins嘴里还嚼着牡蛎,含糊不清地嘟囔道:“你不也一样。”

他看上去像是一只被摸了逆毛的猫——如果忽略他嘴角那一抹笑意的话。

除了空军和鸡零狗碎的生活以外,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以分享,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。

不需要任何语言,Farrier觉得和Collins之间只保留彼此关系的底色,也足够有意思了。

大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,两人酒足饭饱站在门口打算告别。Farrier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半包烟和一只打火机,然后递给了Collins一根。

两个人把头凑近,共享了一盏火。

Collins往烟卷上凑近了点上,在幢幢昏暗里细细地凝视过Farrier吸烟时隐忍而脆弱的侧脸,棕色的眼瞳沉沉地盯着在雨夜里跳动的火种,聚焦出了层层的光圈,唇边一线微红之间漏出一叠白色的烟,眉眼之间有几分空落落的享受。

抽烟本质上和喝酒是一样的,都是为了使自己空白的孤独染上颜色,烟酒的种种交际功能都是异化。而对Collins来说,抽烟喝酒都是Farrier教给他的除了飞行以外的内容,部队里生活简单。

Collins是个好学生,他自己也说不上来,有多少是因为他的老师是Farrier。

少年求学时期的Collins横卧在公学纸板箱一样冷硬的床铺上,梦想能成为一名空军,不过那时候他有些贪心,还祈祷着能有一位良师,还有一个理解自己的爱人。

在1938年,他感激地发现,上帝给他略加青眼,因为他得到了少年时自己想要的一切。

金发大男孩抬头看Farrier,眉骨太深,看不到眼睛,然而落在他眼里的目光却是实在而温热的。

Farrier在迈出门的那一刹那回过头看了看姑娘们,Ann和Vera又重复着之前的姿势,头靠着头,压低着声音说了些亲密的话,见他欲言又止,了然地笑笑。

有些感情只用一秒就能看破,然后他们选择替彼此保守这个很容易带来麻烦的秘密,四平八稳的面容下藏着背叛世俗的刺激和初尝爱慕的欢欣。


在后来的日子里,Ann经常在报纸上或者电台里听到他们的名字。她当时留了心眼,记住了他们的姓氏,Collins和Farrier。

Vera说的没错,他们都是军人,空军。并且他们真的最后都成了王牌飞行员。

开战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前夕,Vera成了一名随军护士,长期在战区之间徘徊,她们靠书信联系,但是时常会失去彼此的消息。Whitstable因为空袭被炸成一片连绵的灰色废墟,Ann在十九岁时的生日后不久同时失去了外祖父和母亲,躲在防空洞的那些时日,她握紧十字架,先祈祷这一切能尽快过去,再祈祷他们都能好好的。

他们。Vera,Vera的哥哥Albert,隔壁邻居家的那对双胞胎男孩儿,她曾经的高中老师和他的三个儿子。

还有在她们家餐馆里吃过东西的Collins和Farrier。


Ann第二次遇见Collins是在1946年的秋冬季节,跨越了整整一场战争的时间。

他们赢了。而失去的更多。

她在过去的八年里长高了两英寸,穿着长到脚踝的黑裙子,头发高高地盘起,几乎没认出来那个消瘦而疲惫的男人是谁。

但Collins在敦刻尔克漫长的海岸线上叫住了她。

她在Collins吃力地试图回忆起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英国小镇叫什么的时候,流利地回答道:

“是的,先生,我来自Whitstable。”

她在那一刻想起了对方是曾经见过报的空军Collins,另一个黑发的高大结实的身影同时在她的脑海里浮现。

她记得的。

Whitstable。雨水。Collins。Farrier。Vera。还有她。

记忆如同涨潮时没过头顶的海水,恍如隔世,她的灵魂发出一记绵长的闷响。

她知道为什么Collins会来这里。她听了广播的,知道这里有一位英国王牌空军生命最后几小时的行迹。

他们的故事停在敦刻尔克,她们的也是一样。

Collins松松垮垮地咬着自己嘴里的烟卷,远远地问她:“你来这里探亲?”

Ann点点头,垂下眼睫。“Vera当时在一艘船上当随军护士。”

Collins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黯然下去,并不用再说下去了,他明白的,他都明白的。

晚风带来树叶与海水的气息,吹拂着男人金色的发梢,他的情绪随着呼吸一道起起伏伏。


Farrier,我们赢了,Farrier。


但是你又在哪里。


他几乎快要想不起来,Farrier称呼他为Collins时,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语气。

当时怎么就没录下来呢。明明都在通讯频道里听过无数次。他记得自己当时焦灼的心情和失真频道里淡淡的雪花声,却想不起来Farrier的声音。

Ann把手里的花束散开,一点一点洒进大海,那里埋葬着她的爱人。

有些人在战火里走失了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
天色不早了,再不走就可能会赶不上回去的火车,所以她转身准备离开,看见Colins的嘴唇翕动几下,说了一句什么。

她顿了顿,像是被针扎了一下,背过身子,不忍去看金发男人的眼睛,那里有两片绝望汹涌的海域。

她一边走着,悲伤的雾气就在她的眼睛里凝结成水珠,簌簌地往下掉着。

灰蒙蒙的小镇里只有几盏孤灯,海滩上回荡着秋冬之际独有的萧瑟,海浪翻滚时的沙沙声和凄厉的海鸥叫声仿佛从天边传来。天空乌云翻滚,冷雨将至,气压很低。

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飞行。




“It is Dunkirk that do us apart.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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